第六章 逢难林鸟各飞

山海八荒录 洛水 1788 字 1个月前

巫祭的吊脚楼和族人略有不同,更高更宽敞,顶上还耸出一间小阁楼,用来摆放药丸故典和一些珍贵的祭祀器物。

阁楼的角落里,挂着一个六角铜丝鸟笼,里面蹲着几只毛色纯青的鸟,歪着粗脖子,血滴般的红眼珠冷冷瞧着支由。

支由取出笔,沾着药水,在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上奋笔疾书。药水无色无味,不在纸上显现,只有用火烘烤,才会露出字迹。支由把纸叠成指甲大小的一块,塞进一个榛子空壳,继而打开鸟笼,抓了一只鸟出来。那鸟也不挣扎,反而主动张大尖喙,一口吞下榛子壳,搁在圆鼓鼓的嗉囊里。

支由把阁楼的窗户推开一线,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四下暝茫无人,落日褪去色彩,颓惫地沉入大山背后的黑暗深处。

——世间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命啊!支由松开手,哭嚎般地笑起来。

鸟儿像一根利箭,急窜向高空。

一个渺茫的小黑点飞掠过透镜,一闪而逝,再不得见。

支狩真的目光从天空收回,缓缓放下镜筒,面廓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被夜色覆没。

镜筒包以金箔,镂刻精美的银丝花纹,形状像竹筒,一头大一头小,分别镶嵌着薄透的水晶镜片。它的正式称呼叫“睿管”,又名“千里镜”,可以看清远处的景物。大晋来的货郎夸口说,这根睿管出自于云荒六大魔门之一的墨门,多少风流贵公子抢着要买,好偷窥美人出浴呢。

扶着窗栏,支狩真望见楼外婆娑的竹叶间隐隐透出红光,脚步声进进出出。族人点燃火把,绕着寨子巡视,一缕缕火舌不时窜向夜空。

支狩真掩上窗幔,抛下千里镜,镜筒压着百花织锦地毯“骨碌碌”滚到孔雀云母屏风前,一大堆奇技淫巧的玩物在黑暗里闪着微光。

八宝转心酒樽五彩投壶双色翡翠玛瑙棋七彩水铜风铃焦尾桐木瑶琴粉彩春宫瓷俑……全是晋楚一带最奢丽最风行的玩意,支狩真几乎花光了父亲遗留的积蓄,才从行商手里换购来。他伸手一拨,翻出一只洒金熏炉,点上白玉檀香,淡蓝色的烟雾袅袅升起。

支狩真和衣躺下,头枕着一叠丝帛书画,眼睑微垂,深深吸气。馥郁细腻的檀香沁入心脾,气血一点点活动开,经络通畅,精神舒缓,整个人慢慢松弛下来。

室内寂静幽暗,唯有红通通的香头一点。

支狩真久久注视香头,直到这点红光在眼中不断放大,巨如车轮,连火光一次次明暗起伏也纤毫毕现。

他站起来,忽而探手,掌心又多出一根白玉檀香。点燃香头,支狩真手腕轻轻一振,檀香倏然刺出,直击熏炉上插着的檀香。

这个直刺的动作一点也不快,也没什么力量。但从手腕的抖动,到肩膀送出,再到手臂舒展成直线,一连串衔接动作犹如流泉过岩,挥洒自然,有种说不出的灵巧感。

两点通红的香头倏地接近,精准相撞!

两支檀香齐齐颤动,支狩真回肩缩肘收臂,细长的白玉檀香撤回来,再一次刺出。

黑暗中,两点红光无声无息,一次又一次交汇,没有一次错开过。

这并非武技,更不含术法,只是最普通的瞄准刺击。但无论是眼力控制力还是肢体的协调力,都挥洒到了近乎完美的地步。

半个多时辰后,两点红光同时熄灭。

“你来了。”支狩真侧望向竹窗,平静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