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武猛得抬头,瞳孔震荡,略显惊讶。
“焱魔君可是有什么不满?”重连背靠房梁,双手抱胸,左脚抵在柱子上,笑容中带着无尽的恶意,令人生厌。
“你辛苦了,”夜漓道:“先回去休息吧。”
见夜漓故意支走他,衡武作揖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不动声色地应道:“是。”
“对了,”衡武转身正要走,夜漓叫住他:“刑廉这次去蛮荒,带来了车师国的佳酿美酒,你可带些回去,与部下共饮,犒劳他们一下。”
“不必了,他们不饮酒,”衡武脚步一滞,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回过头躬身道:“殿下也请少喝些吧。”
夜漓斜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懒洋洋地说:“知道了。”
见此,重连也告辞出来,刑廉却无动于衷,眼神始终在夜漓身上流连,衡武与重连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反应,重连谄笑一声,衡武拉长了脸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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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窗外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魔界的天气就是这么变化无常,冷热交替,没有明显四季之分,暴雨暴雪酷热这样的极端天气占到三成。
刑廉让魔侍取了件大氅,悄然走到夜漓身边,为她披上,没想到夜漓忽然睁开了眼。
自从来到魔界,她的睡眠就变得很轻,很容易惊醒,也许是前些年四处征战,住在军营里养成的习惯。
白天的杀戮带给她快感,夜里却成了她的梦魇。
梦里那个杀红了眼的她,简直比地狱恶鬼还可怕,夜漓自己都快认不出了,是看一眼都要吓出一身冷汗的程度。
除此之外,入魔之殇也在时时刻刻折磨着她,颈上抽骨留下的伤痛,以及魔气和她体内残留的灵力互相对冲,发作起来五脏六腑犹如撕裂般疼痛,仿佛浑身上下的筋骨被一寸一寸打断了一样,很多时候唯有饮酒才能勉强入眠,是以她慢慢养成了喝酒的习惯,有时是为了麻痹自己的身体,有时则纯粹是为了大醉一场。
月夜对夜漓来说是修炼的绝佳机会,那点亮黑暗的月光像是她的守护者,如薄纱般缓缓流淌,在它的照耀下,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被碎银覆盖,闪烁着月光的润泽,不过魔界日夜长短也是不确定的,有些时候会进入永昼时期,连续好几个月都是白天,但即使这样,即使可能会走火入魔,夜漓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
每到夜漓修炼之时,身后的那轮明月就会变成通红的血月,就好像以自身的纯净洗涤了世间的戾气,修炼完后,夜漓总是大汗淋漓,浑身湿透,黑气散去,原本猩红的眸色变得无神,苍白的嘴唇仿佛刚刚生了一场大病一般,她的身体经历了一次魔气暴涨到急退,好比经历了一次重生。
这是入魔的代价,一旦走上这条路,便不能回头了
夜漓时常感到痛苦,她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自己走,不,是逼着自己向前,而她看似众望所归高高架起,却是被架在火堆上炙烤。
她很少与人分享这种煎熬,离开鹤青,也不再想与外人道。
每到这个时候她还会想起洛梓弈,想起他成为冥界之主要经历的种种折磨。洗筋伐髓,易脉移腑,这是真正的脱胎换骨,不知他是怎么忍下来的,夜漓至少身上流淌着魔族的血,比他多少要容易一些。
看来洛梓弈真的爱君瑶很深,而夜漓在最艰难的时候,是动过结束这一切的念头的。
她不明白活着的意义,报仇吗?她倒是为刑廉报了断臂之仇,杀了寒修,然后呢?
不过她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刑廉,长久以来,寒修都曾是夜漓内心最深的恐惧,琯考那晚在她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烙印,若不早日克服,如何号令整个魔界,坐稳魔尊之位。
兵败城破那日,看着被射瞎了一只眼,匍匐在她脚下的寒修,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脸上还挂着狰狞的笑,夜漓便觉得自己心里的一道弦“铮”地一声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