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镇上计划修一条公路,要从我们家的林地间穿过吗?”
“修什么路呀?没影儿的事!都是因为去年夏天那场暴雨,你爷爷的坟头被冲塌了。正巧被你二大娘路过看见,她当场对着你爷爷的坟大声喊:坏了!坏了!塌了天了!这不是塌了天吗!那声音跟狼嚎一样,大半个村庄的人不用竖起耳朵,都听的清清楚楚。很多人明里暗里地嘀咕着,嘀咕了好长时间。”
“他们说他们的,与我爹的病有什么关系?”
“你是不明白这句话的厉害呀!只有女人死了男人,那才叫塌了天。你二大娘这个人,面上看着很好,骨子里恶毒着呢!”
“不说这些了,给我爹治病要紧,家里还有多少钱?”
“哎!最近几年,家里常常是入的少,出的多,还能剩下多少钱呢?看看这几天把你累的,人瘦了,也黑了。面条煮好了,娘再打个鸡蛋卤浇上,你吃了暖暖身子,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一会儿,娘就把咱家的几张存折都拿出来,看看一共还有多少吧。”
鸡蛋和面条是季月朋最喜欢吃的,尤其是鸡蛋打卤面。
季母特地用了猪大油,加了葱花和姜丝爆锅后,又放了些剁碎的肉末,做出的鸡蛋卤更为香浓爽滑。
很快,一汤盆热气腾腾的打卤面冒着诱人的香气,摆在季月朋的面前,他虽然又累又饿,却没有多大的胃口。
“吃呀!大口吃呀!你不好好吃饭怎么行呢?你爹得了这样的病,你可不能垮啊!以后咱们这个家可是全都指靠着你了。”
“娘,您放心,我没事。面太烫了,我慢慢吃,不会剩下的。我爹、我爹的病也不是完全没有治好的希望。”
季母张了张嘴,还是咽下到了嘴边的话,悲凉地叹了口气,犹豫着起身,走进里屋,走向那个高大结实的木头立柜,掏出总是随身带着的一把钥匙,打开铜锁,柜门“呀”的一声响,开了,她的头探进去,一只手摸向深处的一角。
一阵细微的欻拉声小心翼翼地响起,是手指轻轻捻动一沓存单发出的。那声音平日里听来是很悦耳的,现在陡然变成了一把把割肉的钝刀子,一下一下割着季母的心。她看看存单上的金额,又看看到期的日子,很是不舍的从中挑出几张,都是金额较小的和最小的,想了想,觉的不妥,又抽出一张金额较大的,换出两张金额较小的。
天空忽然低垂下来,那轮残月无限接近地贴向窗玻璃,专心凝望着季母手上的动作,看着看着,破洞上参差的獠牙渐渐漫上浓浓的烟灰色,变的诡异而可怕。
季母飞快地向屋外瞟了一眼,将其余几张大额存单换了个地方,放妥帖了,才锁好柜门,走出里屋。
季月朋正埋着头,胡噜胡噜地喝光最后的面汤,仿佛那声音可以消减他内心的压力和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