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位在此专业投入多年的专业人士,细读下不难找出其中端倪。
在老书的描述中,造成内容和真实情况的差距的,是作者对“有效”的想象。相较于某些“长得不太聪明”的实际结构,作者把肌肉和骨骼的位置安排到了更容易发力的地方。
也就是说,在同样的大体轮廓下,按照作者爱德华的最初想法,运动系统的功能性完全可以更强。
在这种指导思想下,绘图中的一些部分,与实际产生了一些明眼人能直接看出的形态偏差,直接按“理想状态”安排。
不讲道理、背离实际,只求效用的态度,与教授创作的这個“全新结构”如出一辙。都是把生物组织当零件,去构思一个完美好用的“机械”。
这是他能找到的最佳形容词,只有那些被有意创作出来的东西,才会趋于极强的实用性。自然的生物,无论是多么强健、智慧,肯定都有天生无法改变的缺陷之处。
一个利用“人类零件”构建的非人之物,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然而那张草图中蕴含的,不祥的真实感始终在心头萦绕,使人相信它确实有存在的可能,或是对照切实存在之物落笔绘成。
李斯顿继续向下翻去,在章节的末尾,本应该是结语与总结的位置,被一条无法形容的肢体所占据。
与卡尔曼的草图不同,这张手绘图稿精致细腻,结合了之前所有想象性的“完美”结构,拼装成一条脱离陆生动物形态的、可以不受限制活动的长条状细肢。
仿佛是作者的偏爱,要让它独立存活一般。在肌肉与骨的间隙,填充了恰到好处的脏器与脉管。
在背后的淡色虚影里,它以超常的角度扭动,发挥了拼装关节的最大活动度,柔韧异常。
这种姿态让李斯顿联想起水生软体生物的腕足,被切下后自行在砧板上卷曲、舒张。可这又明明是自己最熟悉的结构重组而成,脱胎于常理常识,捏造“完美”而畸形的肢体。
又或者它才是骨骼肌肉本该长成的模样,而人类躯体才是浪费功能的畸形呢?
没有注解的手稿旁留有与作者字迹截然不同的批注,用语比刻入纸张的笔锋更尖锐。
“毫无逻辑的狂人,脱离实际的臆想,亵神之行……”
书写者似乎是在盛怒中用文字发泄自己的情绪,其中敌意隔着久远的时光依稀可见,愤恨到口不择言,用最激烈的词语来攻击一页纸上的配图。
一笔新墨画出的斜线将大段激烈的言辞划去。不知为何,李斯顿从中看出了随意和不屑的意味,跟平时教授浏览不成器学生提交的文章一样,把成片不知所谓的内容删减一空。
用批阅的口吻,卡尔曼在下面简短地写道:
“庸人永远不可理解天才所见。”
这什么意思?
言语间,卡尔曼教授似乎把自己跟爱德华放到了一个立场上,居高临下地蔑视那个痛斥这张诡异绘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