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恤一点不与他客气,阴阴地说道:“那你还想争什么?争一个赵氏的末代家主。争一个死后被赵氏列祖列宗指着鼻子唾骂的覆家亡族罪人?让出权力的同时,也让出了责任,让出了危险。韩无忌都能明白的事情,你就不明白?”
“所以这是父亲给你的选择,这决定了伯兄你日后的地位,是百世后仍受敬仰祭祀的宗正、大夫,还是和仲兄、叔兄一样被赶到边邑,排斥在赵氏核心之外,全在你一念之间!”
赵伯鲁如同当头棒喝,心里那道坎一下子通透了,他沉默半响后,朝无恤举袂道:“董子说的没错,韩无忌有疾,我亦有三疾,一疾为无才,二疾为懦弱,三疾为不能当大任……等回到温县,我会主动向父亲推荐你为世子的……”
赵无恤见他态度诚恳,知道已被自己说动,也不多言,举盏连敬了伯鲁三次。
是夜,伯鲁在去掉心结后,喝的酩酊大醉,越发收不住嘴,拉着赵无恤,从小时候的事情一直说到他那有些悲剧的婚姻,甚至是私下与韩姬的争吵。
赵无恤不住颔首,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
这次归国,是公开宣布他将继承东西二赵的好时机么?
不见得,这会刺激晋国诸卿,让本已激化的局势越发危险。
但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或许,可先在赵氏内部达成一种共识,赵鞅特地在温县为赵无恤和乐灵子举办规格远远高于其他三子的婚礼,正有此意。
“等……等到了温县,无恤你便能见到你嫂嫂和侄子了……”
不知不觉,絮絮叨叨的伯鲁不说话了,偏在石案上酣睡不已。时值三月,大河以北的天气仍有些微凉,赵无恤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外衫,给这个老好人披上,轻声说道:“我在此向你保证,你未来在赵氏之中的地位,绝不会逊于韩无忌之于韩氏!”
韩无忌让嗣后,晋悼公认为无忌有德,命其为公族大夫之长,死后谥号公族穆子,其言行至今被韩氏称颂,在宗庙内与韩宣子并列祭祀,地位、富贵、死后名,该得到的什么都不少。
只要伯鲁知进退,不自己作死,赵无恤便不吝啬于允诺他一个好下场。当然,肯定不可能是历史上赵襄子似的,放着五个儿子不传,却让伯鲁的孙子为君了,那件事埋下了赵国内乱,失去在战国前期崛起的良机……赵襄子精明了一辈子,却在死前犯糊涂,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难道是真觉得愧对伯鲁?
或者,有什么连史官都没搞清楚的隐秘……
他摇了摇头懒得去想,自言自语道:“韩姬和我那便宜侄子都在温县,阿姊应该也在罢……”
“无……无恤……季嬴也在温县。”
伯鲁似是听见了这段被风吹走的话,突然迷迷糊糊地就要起身,还冲着没人的地方,从嘴里又嘟囔出了几个字。
“那时候……那时候汝等还年纪小不记事,但,但我却是记得的,那年也是这个月份,季嬴随她母亲来了下宫,父亲称她是自己遗留在外的子嗣,要我把她当亲妹对待……”
“什么?”赵无恤没听清楚,只闻“季嬴”二字,不由耳朵一竖,拉着伯鲁就要追问。
然而,伯鲁却已倒头在花苑里沉沉睡去了,怎么喊都唤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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