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减少了。仇恨,也减少了。
山中的雾变淡了,天上的星变亮了。
慕正光“爬山”的速度,快得让人心惊胆战,杨树雨决定给他加一点点挑战:他离开了校园,让他产生羡慕或仇恨的事少了很多,在这种有利的环境下,他的“进步”不能算是真正的进步。
手机应用常常给慕正光推送一些煽动性很强的视频和文章。
刚开始被推送时,慕正光只是看一眼标题就翻过去了,他从来没有刻意搜索过这些内容,他对这类事不感兴趣,外界的人的生活或好或差,都和他没关系。
爱与被爱,恨与被恨,幸福与不幸,幸运与厄运,男性和女性之间的不同、分歧、不公、争斗,对规则的践踏,对婚姻的践踏,对道德的践踏,对人性的践踏……
在慕正光点开第一个视频、第一篇文章后,类似的视频和文章便接连不断地涌现,屏蔽也屏蔽不完。有些视频和文章,仅是标题就足以令人印象深刻,看完后更是让人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杨树雨手下留情了:世间有一小部分人能战胜极低浓度的罪恶,而这些视频、文章恰好都属于极低浓度罪恶的范畴。
慕正光的情绪被这些信息牵动,在极悲伤、极愤怒、极厌恶的时候,他的良知受到干扰、理智变得混乱,常常得出错误的结论、做出错误的事,并在恢复清醒后追悔莫及。
但慕正光光并非毫无进步。他看了许多观点,衡量对错的准线渐渐形成,但有时会出现无法判定的情况,也会出现判定后无法接受的情况。而无法接受外在表现就是,情绪失控。
半年过去了,准线形成,但慕正光还在爬山。爬不过这座山,他就仍有背叛的可能。而且,这座山并不是爬过去一次就万事大吉了。在特殊的情景中,它还会再出现。
2027年4月5日,徐的妈妈给慕正光打了个电话,让他到路边,然后一起去给徐烧几张纸。
慕正光以徐的遗言里的“不用祭奠我”为理由,婉拒了阿姨的要求。
这时,杨树雨便知道,慕正光即将站起。
在这一天,慕正光没有到徐的坟前祭奠,而是把纸条埋进了花盆里,这盆花是徐亲手种下的。
慕正光把第一份纸条埋进土里,2021年10月,15张。
崔匀清本来以为他会一张一张地埋纸条,埋到第二张时,他会后悔,然后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认为他没有放下徐,就能让他继续瘫坐在轮椅上。但是,随着15张纸条埋进土里,慕正光的态度毋庸置疑,她无话可说。
埋完了纸条,慕正光尝试站起。这样的动作,他每天都会做几十次,甚至几百次。
慕正光失败了上万次,这一次,他成功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盛开的的花和蓝色的纸条,热泪盈眶。
这天下午,慕正光到徐的家里,找到阿姨,把银行卡还给她。
徐的妈妈看到慕正光能走路了,很是欣喜,但今天发生的两件事都让她隐隐有些难受:他没有给女儿烧纸,他把银行卡还给我了。他是个无情的人吗?应该不是吧。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变心了吗?也不能说变心吧,没有这么严重。他能放下,其实也是件好事。
徐的妈妈有很多疑问,但她不好意思问,事情便这么过去了。
慕正光归还银行卡后并未立刻回家,而是走到路边,远远地看了一眼同学的墓。
如果我们有相同的追求目标,也许有一天还能重逢吧。
慕正光收拾好了夏天的衣服,买了张车票到爸爸妈妈所在的城市里,在他们那边住了几天,然后带着这些衣服去了长余市,在白松大学附近租了一套房子,交了一个月的押金、三个月的房租。
“这次不要再撞他了,他在遗憾世界里的旅程即将结束。你有什么奇思妙想,可以等他去了过渡世界再发挥。”
杨树雨很了解崔匀清,以她的性格,她绝不会轻易放过慕正光。当时的她想让慕正光的双腿消失,现在的她,说不定还抱有这种想法。
“我知道了,不撞就不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