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走到近前、微微躬身。
“我还记得你们刚刚加入猎魔小队时,即便到了深夜,这训练场也依然充斥着大呼小叫、喊打喊杀的声音。”
罗德的声音有些发哑,“说起来,也只是过去了一个多月而已。”
“是啊,只是过去了一个多月而已。”
雷恩附和着说道,他能听出长官话里的隐喻,顿了顿,他不甘心地问:“那么,亚当说的是真的,佩内洛普那家伙真的牺牲了?”
“任何人都不会拿兄弟的生死来开玩笑。”
“可是没能找到尸体,不是吗?或许——”
“别天真,这世上能让尸体消失的办法实在太多了,我相信随便哪个普通人都能说出来一两种。”
“契约一定准确?”
“契约一定准确。”
“那么,您是怎么发现的?”
“是档案馆送来的消息。”
罗德不忍地说:“你或许听说过,雷恩,猎魔人的契书和档案都统一封存在神殿的机密档案馆——是的,你、我、瓦奥莱特又或者其他人的都是如此,那里有专人昼夜看守,除了弥塞拉大人之外没人有资格随意进入查阅——当然,如果出现某些特殊情况,那么档案馆也是会主动和我们联系的,就比如他们发现某位猎魔人的档案袋亮起来的时候。”
“亮起来?”
雷恩有些不解。
“契约上的魔法在失效前会发出短暂但耀眼的白光,就像回光返照。”
罗德轻轻摇头,“而魔法的失效也就意味着——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
雷恩默然无语,压在心头的石头似乎又增加了几斤重量。
“那里面是谁的头?”
罗德侧过身指了指雷恩的背囊,久经战阵的他只需要扫上一眼、就立刻明白那鼓鼓囊囊的东西是什么了。
“布兰登——布兰登牧师。”
“哦?一位牧师?”
“也是一位圣能者,据说他曾是东阳城的高级牧师,而我遇到他时,他的教区不过是一个偏僻贫穷的小山村。”
“原来如此。”
罗德皱了皱眉,但没再多问,“在报告里把事情经过写清楚吧,尽可能详实一些,以免我们的弥塞拉大人看不明白。”
“好的。”
雷恩点点头,罗德深深凝视了他一眼,突然说道:“今天早些时候奥莉尔修女找到了我,并且对我提出了一个建议。”
“您的意思是,弥塞拉大主教对您提出了一个建议——出于某种顾虑所以不便亲口对您说而已。”
雷恩皱紧眉头,而罗德只是笑了笑、没有反驳。
“奥莉尔修女建议我对你们这批新人重新进行评判,尽快把不适宜继续留在这里的人剔除掉,另外从下面的神职战斗人员中选拔几个补进来。”
他淡然地说:“我很庆幸,奥莉尔没有建议我启动一次正式的招募程序,否则的话我脖子上这颗头就不大能抬得起来了。”
“弥塞拉大主教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当然不会要求您这么做了。”
雷恩冷漠地说:“我们都知道,如果在间隔这么短的时间内启动两次招募程序,不仅意味着这里邪恶肆虐、光明势弱,同时还揭露出主事人是不称职的、甚至是失败的——弥塞拉大人兢兢业业了一辈子,她才不想让自己跟那些不好的词儿沾上半点关系。”
“我不能违心地指责你说的有哪里不对,雷恩,所以我只能要求你慎言。”
“我会的——我会尽量的。‘不适宜继续留在这里的人’?真是有趣,她还不如直接把我的名字写进去。”
“你错了。”
罗德不容置疑地说:“我承认弥塞拉对你的某些看法不够客观,但我要说,你对她也是如此。要相信一位主理全国教务的大主教、是不会因为对某个特定之人的好恶而影响自己的判断力的。”
“是吗?既然四下无人、最主要是奥莉尔修女也不在这里,那么就容我再放肆一句吧:我看不出那位女主教的判断力有多出色。”
雷恩撇撇嘴说:“只是死了两个人而已——抱歉您知道我说话就是这么直——难道就要慌慌张张地踢走一批、再重新招进来一批吗?有句古老的东方谚语怎么说来着?‘常常行走在河边的人,难免会有浸湿鞋子的风险’,是的,杰克和佩内洛普的牺牲并不代表他们两个实力孱弱,更不能说明我们这一批人都是被错误选拔上来的!”
“你认为弥塞拉要求换人,只是因为她对你们的战斗力不够满意?”
罗德沉声说:“你没有看到这建议更深层次的原因,这种话大主教不方便对我直说,我对你却不必有什么顾虑——她认为狩猎营地里出现了叛徒。这叛徒可能是你,雷恩,也可能是另外四个新人中的一个甚至是两个。当然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我认为弥塞拉心中认定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你了。”
“叛——叛徒?!就因为两名新人的牺牲吗?这想法也太离奇了些!我是说,再怎么强大的人也都有技不如人或者粗心大意的时候,对吧?他们的牺牲又怎么能跟叛徒扯上关系呢?!”
雷恩彻底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最重要的是,听您刚才说话,似乎您对于弥塞拉大人的想法也颇为认同?”
“谈不上认同,但我确实能够理解。瓦奥莱特跟你们说过吧?每一个派发给新人的任务都是经过仔细甄别的,事实上,那正是经过我本人仔细甄别的。”
罗德深深叹了口气,“我把本该由高阶修士们去做的事情截留了下来、交给我手下这些年轻的猎魔人兄弟去处理,是的,自从我接管猎魔小队以来就是这样做的。教廷某些高层认为这对新人太过宽柔,但我相信这做法是准确和恰当的——我要培养的不是敢死队,而是能长久为正义事业奋斗的猎魔人,他们需要一点一点去积累经验,战斗的经验、生存的经验、执行的经验,他们会从稚嫩变为老辣,扎扎实实、不急不躁,就像一块经过千锤百炼才终于成形的燃钢那样。”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我和弥塞拉已经共事很久了,她明白我的作风,也看得到我这些年来的工作成效。所以,这次短时间内接连死去两名新人的情况才会让她如此心生警惕,坦白说,我隐约和她有同样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