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后,刘三炮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刘三炮漫不经心往鱼头汤里洒了几颗粗盐。
物体本身是静止的……只有施加力之后,才会动作……那么,物体失去力的作用之后,物体确实应该立刻恢复静止才对。
为什么要过一段时间才停止呢?
难道是力并没有立刻撤销,自己所想到的事例暗藏玄机?
亦或者……他的前提本身就错了,不受力的物体,未必是静止的?
刘三炮胡思乱想。
一时间没有头绪。
直到吃完饭,他都还在想这个问题。
这才两人收拾碗筷的时候。
笃。
笃笃笃。
一阵简短有力的敲门声响起。
祖孙二人立刻反应过来,慌忙前去开门——贫巷陋室,邻里大多是出声喊人或是拍门,少有这样礼貌地敲门,这两月来,也只有刘三炮的同学师长,才有这等富贵作态。
刘三炮慌忙将手在衣服上抹了一把。
刘大能背过身整理好须发,挤出一个笑容。
刘三炮站在刘大能身后,看着门扉被拉开,果然看到师长站在门口。
“李老师。”
“李少爷!”
李诚铭站在门头,朝刘大能含笑点了点头:“长者,我借贵公子一用。”
说着,他朝刘三炮招了招手。
刘大能识趣躲闪开。
刘三炮抿了抿嘴,顿了一下,才低头走向李诚铭。
这位李老师每次来,从未过问他祖父的名讳,但凡有事,也从不征询他祖父的意见,理所应当地挥之即来。
虽然行事说话礼数十足,但骨子里那份傲慢,几乎扑面而来。
这位老师是皇亲国戚出身,这般倨傲也属正常,但刘三炮与之相处仍然有些不自在。
偏偏又是自己老师。
实在别扭至极。
李诚铭转身走在前头引路,嘘寒问暖:“这个正旦过得可还舒心?还缺不缺银钱?学院可以酌情为你预支一季的份额。”
刘三炮连忙回道:“不缺的,老师。”
李诚铭点了点头,又拉起些别的家常。
他今年十九了,这两年久经堪磨,比起十七岁去浙江收购破落海商的时候,成熟了不少。
等到从狭窄的巷子里出来,走上大道的时候,李诚铭不虞隔墙有耳,才开口说起正事:“今日唤你,也没别的事,就是带你去个地方。”
刘三炮怔了一下。
好奇道:“是要做什么实验吗?”
学院实验向来不少。
什么高空抛物、拆解水车等等。
李诚铭摇了摇头,笑道:“不是,是去四夷馆。”
刘三炮一脸茫然。
县学府学可不会介绍中枢的各大官署。
李诚铭见状,贴心解释道:“四夷馆是接待藩属国的,设有蒙古、女直、西番、西天、暹罗等九馆。”
“主要是给语言不通的使臣做翻译,也译外国诸书籍。”
李诚铭照顾刘三炮的出身,介绍点到为止,没有说得太复杂。
刘三炮闻言,更加疑惑:“那老师带我去是……”
李诚铭知无不言,很是开明:“上次你对力的思考,陛下说,你的探知欲跟好奇心很难得。”
“正好四夷馆内有一些外国的书籍,也有类似的思考,陛下让我将译书借与你参考,希望你再接再厉。”
刘三炮喜上眉梢,感激涕零。
李诚铭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年,忍不住有些感慨。
别看自家表弟嘴上说是恰好有些译本,实则是暗地里搜罗一年了,先后送了好几批去四夷馆,显然是放心上了的。
就这样还时常私下嫌弃进度慢,译本质量低云云。
那鸿胪寺卿屠羲英之前被喷得致仕回家,其中有没有关联,李诚铭只觉得不好说。
反正他对皇帝交代的事,一向不敢怠慢。
时值正月,入夜后京城人却是越来越多。
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二人走得很慢。
李诚铭前后的侍卫也不得不离得近些,免得有所疏漏。
四夷馆在大明门外。
靠近皇宫的御道,想不热闹都难。
虽说皇帝为了省银子,免了鳌山灯会,但好歹是有些良心,将兵仗局、军器局中年份久远的火药拿了出来做了烟花,勉强放了个亮堂。
用皇帝的原话说,就叫鞭炮齐鸣,人山人海。
一路上招摇过市的风流少爷、成群结队的富家小姐、吟诗作赋的举人士子、蹦蹦跳跳的垂髫童子,并着游船花卉、灯谜竞猜、韶姬揽客、耍把式的、打架斗殴的、嬉戏打闹的,想不热闹都难。
刘三炮一路经过这些繁华之地——他上学去往东华门的路上,并不会途经这个方向。
眼花缭乱且不说,就是这氛围让人鼻头酸涩。
他盯着一对带着孩子的夫妻看了很久。
父亲举着孩提跨骑在肩上,母亲在旁笑靥如花,一道烟花炸响,光彻区明,映出刘三炮艳羡的神色。
突然,刘三炮只觉得肩膀被拍了拍。
“走罢。”李诚铭收回手,转过身。
刘三炮这才回过神,慌忙跟上李诚铭。
不多时。
两人来到鸿胪寺外。
衙署悬匾鸿胪二字,大门左右灯笼悬挂,亮堂气派。
如今是年节休沐的时间,却也有人当值。
李诚铭刷着皇帝表兄的脸,带着刘三炮长驱直入。
公署重地,刘三炮不知道规矩,只好低着头,不敢多看。
等跟着李诚铭走进一间公廨值房后,他才敢抬起头,好奇打量。
值房内站着一名吏员,见李诚铭来了,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李诚铭挥了挥手,书吏就守到门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