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希孝连忙应道:“宫里的防卫已经调派妥当,各处都是可信的嫡系。”
朱翊钧点了点头。
喃喃道:“那就子时吧。”
朱希孝跪地领命。
就在起身退下的时候,皇帝突然叫住了他。
皇帝一张脸掩映在黑暗中,朱希孝只能听到声音传来:“朱卿。”
“注意分寸,不该碰的人不要碰,朕不用你担责。”
朱希孝愕然回头。
拿不准是真心实意,还是提醒与他,迟疑道:“陛下……”
朱翊钧再度肯定道:“放心,不是说反话。”
“成国公府忠君体国,朕,会全了你我的君臣之道。”
朱希孝心悦诚服,再拜而退。
朱翊钧缓缓闭上眼。
再度清厘局势,为自己的应对查漏补缺。
他如今要做的,自然不是要冲进慈庆宫给陈太后砍死,这种愚不可及的事。
方才他提醒朱希孝,也是怕他会错意,自作主张,害他于不孝之地。
他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当然不。
明朝的太后,被制度限制得太死。
不经历长期松绑,根本不可能临朝称制。
这也就意味着,内宫与外臣,其实交通的途径很少。
陈洪一直上蹿下跳便是这个道理——高拱是不可能主动派人进内宫的。
如今陈太后与高拱勾结,才能压制各方。
但,这二人不知道的是……内廷的武力,尽在他手!
只要将陈太后身边的内臣,都杀个精光,拿什么勾连外朝?
本就身居别宫,身边的内臣也就两位大太监根须深了点。
只要将陈洪这批人杀绝,他说陈太后是什么态度,那就是什么态度!
谁说隔绝内外只能是太监的绝活?现在轮到他了!
不止如此,既然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没理由还留着冯保来恶心人。
干脆,将整个内廷都捏在手里!
亲政是不急,但该延伸的权力触手,也绝不含糊。
所以,他召来李进,让他按住东厂。
又授意朱希忠,布置了脏活。
唯一值得顾虑的,是外朝。
若是见机插手,未必不能给他带来麻烦。
毕竟这事要是没人镇场子,很难说外朝会捏着鼻子认下,还是干脆跳出来质疑他。
更别提他如今这些动作,惹来某个不开眼的,来一句“颇类英宗”。
他的政治威望,恐怕就得立马作负。
虽说他掌控内廷之后,背后有生母护着,不至于有大臣异想天开废帝之类的事。
但权力的行驶,是有成本的。
政治威望的高低,直接影响了权力行驶的成本,换个在后世,对下的直观表现叫公信力。
成本过大时,别说新政,便是控制力,都会受到影响。
所以,想要维护自己的政治声望,他从未考虑过用武力对付外朝的大臣,同样,也不能在隔绝内外之后,被人来一句“望之不似人君”。
那么,为了唱好这台戏,外朝必然需要有人配合,借助其政治声望斡旋调和才行。
届时,只要内外形成默契,皇帝、太后、外朝,仍然是牢不可破的权力机构。
而这种欺负嫡母的事,高仪那种端方君子,未必会认可,而且,他与高拱私交太甚。
不到实在没得选,他都不会打搅休沐的高仪。
所以,他一直在等。
等着张居正从天寿山回来。
期间一直避高拱锋芒,也是为了麻痹高拱——高拱从来没有了解过皇帝。
他必须要见一面张居正!
若是能说服他,就能补全最后一环。
若是不能……那恐怕不止是要将高仪请出来,还得接触杨博、朱衡等人了。
今明两日,总归是要见分晓了。
……
今日廷议,似乎风平浪静。
议定诸事有。
赏四川乌思藏朵甘思宣慰使司等处,差来禅师、剌麻、温番僧、阿儿等,衣币叚共,折给银四百五十二两。
调神机三营练勇,参将金璋分守通州,以巩华城游击将军李时,充神机三营练勇参将。
应允,督理河道工部都水司署郎中事,主事陈应荐奏之事:挑穵海口新河,工竣,支米九百七十六石八升。
未议定诸事有。
大学士张居正言,皇帝日讲进益非常,当早开经筵,首辅高拱以不可揠苗助长驳斥。
礼部尚书吕调阳言,两宫恩德之隆,概无有间,尊崇之礼,岂宜差殊,当为李太后上二字尊号。
首辅高拱以先朝母后,徽称有加字数者,皆因朝廷有庆典,固不在此时之骤增。
大学士张居正再言,内阁事亦繁多,当进补辅臣,故大学士徐阶,负物望,膺主眷,可复起入阁。
首辅高拱怫然不悦,决然否之。
一场廷议结束。
双方虽拉开阵仗,但显然高拱占据了上风。
越发有朝臣汇于高拱身侧,摇旗呐喊。
张居正缓缓步出文华殿。
吕调阳跟在身侧,叹息道:“高拱毕竟是首辅,咱们这番举动,都是无用功。”
只要高拱不同意,这些事就不可能通过票拟。
张居正奇怪得看向他:“和卿,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些事能通过廷议的错觉了?”
吕调阳一怔。
他诧异看向张居正:“阁老早知是无用功?”
张居正点了点头:“要是这都能压住高拱,那还分什么首辅次辅?”
吕调阳回过味来:“所以……这只是故意作来看?”
张居正肯定了吕调阳的说辞,一副当然的样子:“不这样高拱也不安心。”
“再者,总得让同僚们看到,高拱不是只手遮天的。”
吕调阳追问道:“若这只是障眼法的话,那解决之道在哪里!?”
张居正摇了摇头:“先等等。”
吕调阳没品出意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