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结纳,那就是跟各个圈子关系都还不错。
看来是个老狐狸。
他坐起身来,直直看着张宏:“朱希忠是不是快死了?”
朱希忠虽然才五十多岁,但在他印象中,没过多久就病逝了。
张宏心中一跳,连忙拜下稍作掩饰:“主子,臣不敢乱说。”
“不过……”
“成国公早年掌军事,落下了病根,这两年先帝多次命太医前去看望,今年尤其频繁。”
朱翊钧没再继续追问。
他唤来人服侍他更衣,心中却琢磨起来。
别看朱希忠位居三公,又掌握锦衣卫,权势极大,实则是烈火烹油,月满则亏。
历朝历代勋贵都是与文臣、太监鼎足而立的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
但大明朝却不是这样,开国时就杀了一批,之后跟着英宗在土木堡之战上又送了一批,这条腿早就断了。
朱希忠可以说是被世宗皇帝跟先帝,裱起来卖吆喝的勋贵。
这种推出来的头牌,最是岌岌可危。
历史上朱希忠一死,追封王爵,国朝罕有。
可之后呢?
次年,第七代成国公之爵传到其儿子身上,儿子当年就死了。
随后,八代爵位传到其孙子身上,就遇到余懋学等言官,上书褫夺追封给朱希忠的王爵之位。
群议汹汹,皇帝撑了一年,最后还是夺去了朱希忠的王爵之位。
没过多久,这位八代成国公,就自杀了,这一脉也彻底衰落了下去。
什么是烈火烹油,这就是烈火烹油!
朱希忠预料不到吗?未必!
或许正因为有所预见,才如履薄冰,以至于得了先帝那句性机敏,善结纳的评语。
只可惜,被推出来卖吆喝的头牌,身不由己罢了。
这种人物,越是快死的时候,越不敢死。
那么,朱希忠会不会期盼着自己这位新君,能在他死后,看顾好成国公一脉呢?
或者说,新君的政治承诺,能换取朱希忠多少支持?
朱翊钧穿戴好后,挥退了宫女,在房间内踱步思忖。
张宏不敢打扰,静静候着。
过了好一会,朱翊钧才转头看向张宏,开口道:“张大伴,我记得管辖东宫侍卫的,就是成国公的弟弟吧,叫什么来着?”
张宏恭身答道:“主子,兄长忠,弟弟孝,成国公这位弟弟,叫做朱希孝,官居掌锦衣卫事都督,去年八月被先帝点来总管东宫侍卫的。”
朱翊钧啧了一声:“好名字,二人感情如何?”
张宏想了想,回答:“朱希孝这差遣,就是以兄荫得官,成国公自家几个儿子都没排上号。”
朱翊钧了然,能袭爵的,也就嫡子一人,其余儿子要是没荫官,也过不了什么好日子,这荫官的机会可不多。
由此看来,成国公对这个弟弟,确实很好。
他想了想,竖起两根手指:“两件事。”
张宏连忙低下身恭听。
朱翊钧缓缓道:“其一,你针工局的事,不要纠缠,断尾求生。”
“你写份奏本给我,自陈罪过,我代转给母妃。”
“等上一日,再找个信得过的,去弹劾你在针工局的事。”
张宏恍然大悟。
心服口服拜下:“主子圣心颖悟,奴婢拜服。”
他干儿子被东厂带走,罪过不大,但私下要吃多少苦头就不好说了,他就是为这事心急如焚。
但一旦走正经路子弹劾,这事就不是东厂可以擅专了,多几双眼睛看着,办事就得讲规矩了。
再加上他认罪认罚,这事都不需要审,就能把案结了。
干儿子们丢官罢职免不了,至少人保下来了。
等风头过去了,起复这种事,水到渠成罢了。
朱翊钧又宽慰了两句:“放心,我母妃是个性子软的,伸上去的脸,她向来不忍心打太狠。”
“你干儿子的职司,先吐出来,明里就算了,暗地里赏点什么,你的苦劳,日后我自有计较。”
下面的人挨打了,不能熟视无睹,不然人心就散了,适度的安抚跟承诺必不可缺,朱翊钧珍视着每一分自己能掌握的力量。
但话虽如此。
这是他以穿越前的行为习惯,待人做事。
穿越时日尚短,他对自己君主的身份,还只有一个粗浅的感受。
他哪里知道,张宏纵然有攀附的成分在,可数千年的共识之下,君主大位在其眼中,又是何等高不可攀。
简单一句安抚承诺,却是张宏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张宏五内翻腾,鼻子一酸,险些失态。
好歹是忍住了,张宏低下头道:“区区贱身,哪里敢劳主子费心。”
朱翊钧没察觉到这为心腹太监的情绪变化,只当他例行客套话。
他接着道:“第二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