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的叫程节,女的叫程慧。
一男一女冲到程欢面前,程欢笑意盎然,他想双手搂起一双儿女,可他只能伸出一只手来……
程节程慧看见程欢一脸沧桑,一只袖袍空荡荡,脸上的开心之色很快就变为了震惊之色。程慧跑到程欢身边,抓起程欢的空袖子,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爹,你的左手呢?”
程欢用右手摸着程慧的头:“没了。”
“爹……怎么会啊?你的头发,你的脸,怎么变成了这样?”程节也哭喊了出来。
程欢笑笑:“爹老了啊……”
“爹……以后你不要出去了好不好?”程慧泣不成声。
程欢摸着她的头:“好……”
这时,程欢的夫人才从里屋走出来,她穿着一身布衣,长得很端正,只是背似乎有些驼了,脸也是跟程慧一样,黑黑的。
“老爷……”
“夫人……”
这对老夫老妻相拥而泣……
回到那干净却不大的厅内,丫鬟们端上了粗茶来,程欢握着茶杯,只见这茶杯是名贵的青瓷做的,好像自家以前不是用这种瓷杯的,于是问道:“夫人,这杯子怎么换了?”
程夫人道:“这是圣上赐的,有一整套呢。”
“哦?还有别的东西吗?”程欢继续问道。
“还有很多,大部分都是瓷器。”
“瓷器?”程欢吃惊,为何皇帝赐那么多瓷器呢?
程欢端起瓷杯,闻了闻,这茶还是原来的粗茶,可是在这瓷杯之中,仿佛多了一层独特的清香。他皱了皱眉:“以后圣上赐的,就不要用了,用咱们原来的。”
“为什么?”程节问道。
“不为什么,爹喜欢原来的,你们也该用原来的,咱们是穷苦人家,这上等的青瓷,咱们用不起。”程欢放下瓷杯道。
“好,都听老爷的。”
换上旧杯子,程欢喝了一口,还是原来的茶好啊……
“爹,有件事你听说了吗?”程慧忽然道。
“什么事?”
“殷奇……死了。”
程欢脸色一变:“怎么死了?”
“女儿听人说的,是苏帅上奏的,殷奇死在了江右的莲花山……是八月十六死的。”程慧道。
“谁告诉你的?”程欢警觉了起来,因为皇帝今天召见他并没有说这个事。
“是门口那位耿将军……”
“以后他说的话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知道吗?”程欢沉声说道。
“知道了。”懂事的程慧点了点头。
程欢被殷奇的死也是惊到了,殷奇怎么会死?等等,他去了江南,难道说,他去了南岩?而南岩,秋行风跟秦异都在那里……程欢眉头一紧,似乎猜到了什么,重重的出了一口气……
气氛刚沉了下来,程夫人却又提起了话题来:“老爷,你看节儿都二十五了,还没个媳妇呢,这慧娘也二十了,他们两个的大事是不是也该……”
程欢瞟了一眼程夫人,转头看向两个儿女,儿子低着个头,女儿则正面端看着他。
“再等等吧,等咱们出了京,我就帮他们办婚事。”程欢低下头,脸上带着愧疚感。
“爹,我们要出京吗?”程慧问道。
“对,爹不想待在这儿了,到时候我们去江南,那儿是鱼米之乡,风景秀丽,爹在那儿还有一个徒弟。”程欢有些神往了起来。
他想起了江月溪跟叶眠棉,若不是这两个姑娘碰到了董昭那个花心萝卜,随便一个嫁给他儿子该有多好……
程节打断了他:“爹,我们怎么才能出京呢?”
程欢没有回答,他以为断臂归来,辞去外庭都督之职是板上钉钉,谁料皇帝根本就不放人,这让他相当苦恼,可眼下能跟谁商量呢?
皇帝的人一直都严密监视着他,家门口都有护卫在,这让程欢相当苦恼。
小主,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待在这里了……
夜幕很快降临,而宅子外的护卫却如同视而不见一般,依然笔挺着胸膛,如雕塑一般守在那里,风吹不动,雨摧不折。
五更时分,一个黑袍人绕开侍卫们的眼线,如猫一般跳进了程宅内,轻轻推开了门,坐在了厅里。
他坐下来,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打了起来……
动静很快让警觉的程欢起了身,当他穿好衣服拿着火折子走出卧室时,看见了坐在厅里的人。
齐宣!
“别点灯。”齐宣轻声道。
程欢见状坐了下来,吹灭了火折子,昏暗的夜色里,两个人就这么坐着,轻声谈了起来。
“程欢,你处境很危险了,你知道吗?”齐宣轻声说道。
“危险?”
“于凤的尸体被找到了,他的腰牌已经落到了圣上手里,圣上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那又如何?我又没见过于凤。”程欢有些不想承认。
“那方回你知道吗?”
“方回?”
“对,方回把你去扬州过山东时给他放假,而后派他去捣毁庙宇的事情都抖了出来,其中更是提到了一件事,说你去黄山赴约了。”齐宣轻声细语道,但程欢听到此,心中已经是翻江倒海。
“你是故意支开他,在扬州办你的大事对吧?”齐宣问了出来。
程欢没有回答。
“咱家既然深夜来此,是因为咱家不想失去你这个人,你是忠臣,你所做都是为了大局着想,咱家了解你,可圣上就不一定了。”
“你想……保我的命?”程欢问道。
“当然,殷奇已经死了,咱家可不想你也这么死掉。”
程欢叹了口气,选择了相信齐宣,毕竟齐宣来此,肯定是帮他的,若是齐宣要害他,只需一句谗言就够了……
程欢顿了顿之后,开了口:“扬州之事,干系太大……若是真的全说出来,外庭的人都得论罪,华卿,曹豻也得砍头……我为了顾全大局,跟伊宁合谋,不得已欺瞒了圣上……我去黄山赴约是假,去南岩见伊宁才是真……”
齐宣并不惊讶,接着问道:“那于凤?”
“我杀的……圣上既然派我去扬州查案,就不该暗地里派人盯着我,扬州的事不能被抖出来,所以,我只能杀了于凤!”程欢终于是说了出来。
齐宣听完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咱家不想你死,可在圣上面前,咱家也不会替你说话,咱家只能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主意?”
“装病,然后假死脱身……”齐宣说了出来。
程欢一凛,难道要做到这种地步不成?他想起了某样东西来,东华会的假尸术!他看过,而且记下来了……
齐宣很快自黑夜中消失了,仿佛没来过一般,他给程欢提了个醒,这让程欢感动不已。与自私阴狠的殷奇不同,这个齐宣,才是最顾全大局的人……
翌日,回京的程欢直接就一病不起了!皇帝大惊,连忙派御医去看。可御医回报道,程欢一身伤病,且还中过毒,已经油尽灯枯,恐怕没多久好活了……
皇帝脸色变了又变,他不由捏着于凤的那块腰牌,攥了又攥,这程欢,已经成这样了,他还要下手吗?
这么一个为了他的江山付出了全部的忠臣,他能下手吗?
皇帝犹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