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目睹了自己手背上成片拱起的红疹与水泡,风户京介用指甲往掌心里抠着,用力挣扎,挣脱了原野的手的钳制,但很快又被另一双手牢牢抓紧。
“风户医生,您不是告诉我说,只要我这样做,父亲就会喜欢我,就会夸我是乖孩子吗?为什么呢,为什么我就这样被抛弃了呢?”
“风户医生,您夸我漂亮的时候那么真情实意,为什么又像这样破坏了我的脸,我哪里令您不满意了吗?”
“风户医生,我为什么会被卷进那么恐怖的袭击案中呢,就因为奈绪是坏孩子吗?”
“风户医生……”
“风户医生……”
一个又一个属于少年人的呼唤与触碰,他们的话语中,没有使用任何不敬的称谓,反倒是一直在使用敬语,表达自己对风户京介的尊重和依赖。
然而这些触碰一碰到身上,这些人最极致可怖的经历,就会在风户京介身上重放。
他睁大了眼睛,被迫一遍遍感受着自己加之于他人的苦难和绝望,艰难地从一双双白骨组成的手中挣脱,向着出口的方向前进。
房间的正中央,两个棺椁与世无争地放在那里,灵柩之上,安详躺在那里的唐泽一川和唐泽蕾欧娜的雕像,像是这场盛大复仇仪式的司仪,无声默许着全部的暴行。
感受过烈焰焚身、刺痛难耐、巨物碾压等等刑罚的风户京介,终于用力推开了祷告室的大门。
他身上本是为了追杀佐藤美和子与唐泽的装备,已经被血水、汗水弄得一片脏污,他像刚从水里爬出来一样,四肢并用地拾级而上,沿着台阶爬向前方的出口。
先离开这里……这都是幻觉,幻觉……
不停给自己维持着心理暗示,勉强维持住了行动力的风户京介,终于爬出了逼仄的甬道,踏入了一片白光之中。
祷告室外,是一片漆黑的墓地。
成片的骨白色墓碑与十字架,配上天边的新月,以及漆黑林间时不时传出的乌鸦鸣叫,气氛诡异到了顶点。
风户京介若有所觉地回过头,发现他出来的地下出口,同样是一个已经陈旧了的坟头,地道的出口正正在墓穴的位置。
……他像个,从地下爬出来的幽魂一般。
这样想着,刚从极致的苦痛中挣脱的风户京介转回头,还没来得及在凉飕飕的夜风里喘两口气,就看见他的正前方,与教堂中打扮得如出一辙的唐泽一川,手中握着一把金色的双手剑,如同侍卫一般,守在那里。
“你说我是你的老师。”看见风户京介惊诧莫名的眼神,唐泽一川拔起了手里的剑,“那么,你用我教会你的知识,在做什么呢?”
想到教堂礼拜厅里那不留情的追杀,风户京介打了个寒战,转过头看向背后的方向,
同样做神话人物打扮的唐泽蕾欧娜,面带微笑地守在那,手里拉成满月的弓弦,正指向了全身僵硬的风户京介:“你想要,对我的阿昭做什么?你对那些孩子们做了什么?卑劣的沽名钓誉者?”
很快,下一个声音就接了上来,一个风户京介十分熟悉,熟悉到一听见就发毛的声音:“风户医生……你说你会帮我,你要救我,那么你逃什么呢?”
“不敬我主之人,你已领受圣餐,你还需要完成你的忏悔。”仅剩的最后一面退路上,黑衣的神父紧紧抓着手中的念珠十字架,一边祷告,一边向风户京介逼近,“你犯下了亵渎的重罪,你当受刑。”
无助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看着这四面走来的,哪个看上去都惹不起的家伙,风户京介颤抖着嘴唇,反射性地按了按脑袋上的夜视仪。
短暂的机械声响之后,奇迹般的,他的夜视仪生效了。
抖着手握紧了他那把已经夺走数条生命的9毫米手枪,风户京介想也没想的,挑了个空隙冲了出去,在布满泥土与尘埃气味的墓园当中,奔跑了起来。
“救命,救命——”一边跑,他一边非常没有气势地叫着,“谁来救救我——”
“霍,生命力很顽强。”被这声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忙着录入信息的唐泽分心看了一眼诺亚搬过来的显示器,不由赞许了起来,“事实证明,机会还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你看这夜视仪,这防弹衣和战术匕首,还有这手枪,这不就用起来了吗?”
他就说,能追着毛利兰和柯南追杀数公里,清空了几梭子子弹的狠人,装备精良,技战术水平过关,哪有那么容易死嘛!
“生活在这里,就是要有这样务实谨慎的精神。也没那么窝囊废嘛,风户京介。”对屏幕那头哭喊得涕泗横流,根本听不见自己评语的风户京介,唐泽高度赞扬道。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诺亚,好半晌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好默默低下头,悄悄把显示器的视角换了个台。
造孽哟……平时leader嘴不会这么毒的。
风户京介,你说你惹他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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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
穿越过长长的墓园通路,当再一次发现自己站在那间熟悉的洗手间门前的时候,风户京介两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他现在脸上满是泥泞,还有许多树枝挂出来的血痕。
他已经弹尽粮绝,战术匕首被追杀他的唐泽昭不顾两手的伤势,空手夺走,还在他脖子上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狼狈,疲乏,痛苦与恐惧的回忆还在他心中交杂翻涌,但看着走廊上明亮的灯光,他有种恍如隔世,想要痛哭的感觉。
活下来了,他到底还是,活下来了……
看了眼通向教堂内部的位置,风户京介手指痉挛般地抽动了两下,勉强是拿起已经没有子弹的手枪,强作镇定。
然后扭过头,头也不回地向着反方向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