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记得他转过头,驾驶座上是空的。
安全带仍系在卡扣里,平整地横跨驾驶座,仿佛它保护的是一個空空车座;方向盘失去了掌控它的手,微微地转了一下。
……咦?
茫然只有一晃的工夫;当柴司反应过来,急忙伸手去抓方向盘的时候,他撞上了卡车——在那一瞬间,车头挤压扭曲着升高,占据了大半车窗和视野,下一刻,柴司沉入黑暗里,什么都不知道了。
啊,对,五岁那年出了车祸,柴司·门罗这个人就死了啊。
……是死了吧?
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假如柴司·门罗五岁那年就死了……那现在以他的视角进行回忆的人,认为他死了的人,是谁?
另一个声音小小地提出了抗议。
是谁在回忆,这个问题重要吗?死没死,也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问题,是如果他不再做无用的思考,只是顺着温暖的、羊水般的黑暗沉下去,闭上眼睛入睡,一切挣扎迷惑,都会得到安慰和解答……再也不用担心……
再也不用……担心……
绝对不行。
柴司蓦然睁开了眼睛。
他正躺在地上;地铁车厢里白亮得近乎刺眼的灯光,有一瞬间,反而叫他什么都没看清。
某种从骨子里突然惊醒起来的直觉,第一时间压下了他翻身跳起的本能,他强迫自己一动不动,听着地板上沙沙的声响,从耳旁划了过去,慢慢远了。
视觉很快就重新清楚了,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扇失去了玻璃的车窗前。
他还记得刚才这一扇车窗玻璃,就像橡胶气球一样鼓大起来,有几只灰白色的手指在拆解着玻璃与车窗框的缝隙;现在车窗上空空如也,只有地上、座位上,散落了一地碎玻璃。
居民已经从车窗后钻进来了,进入这个人世了……
但是柴司无论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会倒在地上。
跌倒时,后脑勺一定是先磕在座位上,又落在地上的,此时脖子扭着,隐隐作痛。
他听着沙沙声响在几步远之外停住了,司机的喉咙里,低沉沉地传出了一声颤抖的呻吟——呻吟刚刚开了个头,却忽然没了声息,仿佛是被掐断的一样。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