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朝着对方点了点头,“冯姑娘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告辞了。”
祝春时本就不想被扯进韦清敏夫妻两个之间的事,这场闹剧怎么解决最后结果如何,都不是她所能关心的,今日和冯燕如说上这么一席话,就已经算是出格了。
“六奶奶!”冯燕如却猛地起身,叫住走到亭子外的身影。
“六奶奶有兴趣听一听我的故事吗?不是和俞三爷有关的,在我遇见他之前的事。”
祝春时转身,一时只觉得有些头疼,然而看着冯燕如莫名悲恸的眼神,她也没拒绝对方的提议,重新回到凉亭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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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家是襄宁那边的,祖祖辈辈下来也算是颇有资产,从小也能称得上一句吃喝不愁衣食无忧。”冯燕如双手紧紧握着还暖和的袖炉,神色微微有些放松,但眉梢却皱得很紧。
祝春时侧耳倾听,亭子外的几个丫鬟听见几句后也互相看看肃静下来。
“我父亲没什么本事,科举不行做生意也做不好,只能靠着祖产过活;我娘则相反,她是商户女,在做生意上很有头脑。”冯燕如说到这里,脸色柔和许多,眉眼中能隐隐看出笑来,“六奶奶想必也清楚,士农工商,阶级分明,在很多人眼里,出身商籍就是低贱。即使当今陛下登基后提高商户的地位,想要改变这种想法,也于事无补。”
祝春时听到这里,心里隐约有些不安,她好像能够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父亲和几个叔叔分家后,大头都是祖宅祭田,不能随意变卖,只能想其他的办法。我娘就是在这种情况嫁进冯家的,父亲想要她的嫁妆财产供自己挥霍,却又嫌弃她的商女身份,不允许她继续经商。”说到这里,冯燕如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幼年时期的冯家老宅,她的母亲是个出嫁从夫的女子,以夫为天是从小的规训,也成了她嫁人后的行事准则,即便那个丈夫只给过她一丝温情。
冯燕如看见过母亲哀哀欲绝的泪水,看见过父亲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看见过面容妩媚的妾侍耀武扬威,也看见了母亲油尽灯枯时的憔悴衰老。
“她被困在了后宅,名义上是管理妾侍相夫教子。实际上她性子不够强硬,父亲又不喜欢她,所以很容易被欺负。”冯燕如说着只觉得有些可笑,她也的确笑出了声,只是微红的眼圈中不自觉流出一滴泪,挂在睫毛上又滴落在她膝上。
“我的兄长,在家中排行第三,出生时因为不足月难产而导致体弱,但是他读书天资很高,十三四岁时就在襄宁那些郎君里有了名气。”彻骨的寒意好像从心底散发出来,冯燕如的指尖开始发颤,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兄长之上,我还有两个不同母的兄长,相较于我和哥哥,父亲更喜欢他们,大抵是因为喜欢他们的生母爱屋及乌吧。”
“从哥哥知事起,就几乎是他护着我和娘,我们三个人在偌大的冯家相依为命。”眼泪倏忽如雨珠落下,颗颗滴在手里的袖炉上,冯燕如抬手抹了把,抿唇笑了笑,“让六奶奶见笑了。”
祝春时摇了摇头,扯了腰间的手帕递过去,想起那日大厅之中,俞逍说她的兄长已经罹难,他们兄妹感情如此深厚,落泪也是人之常情。
冯燕如将帕子拿在手里,没去擦泪,“哥哥十八岁那年,因为读书尚可侥幸考中秀才,被书院先生举荐到国子监读书。他启程时还同我和娘说,等再过两年,他顺利中了举,就能等待授官,把我们从冯家接出去。”
“我听见这话还挺高兴的。”冯燕如笑中带泪,“以为日子终于有了盼头。但是好景不长,父亲想要扶正姨娘,所以容不得我娘继续占着正妻的位置,但她多年来毫无过错,又有七不去,休不得。”
“你父亲他——”祝春时听到这里已然忍不下去,冯母是他主动求娶的,并非强嫁,宠妾灭妻已经是人所不能容忍的地步,又岂能用下作手段害人性命?这样的父亲,岂能为人父为人夫,怪不得她会独自来到京城投奔亲戚,也怪不得她字里行间从来不提。
冯燕如明白她话中之意,摇了摇头,“我娘经年累月下来身体本来就不好,常年卧病吃药,他也不需要做什么,只是态度更加恶劣,言语更加刻薄,纵容妾侍奴仆顶撞,久而久之,我娘就抑郁成疾,不治而亡了。哥哥在京城接到消息,大恸之下回乡奔丧,结果路上受惊落水,又在舟车劳顿之下,强打起精神处理了母亲的身后事,也跟着病入膏肓。”
说到这里,冯燕如已然泣不成声,哽咽道:“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读书又是用心耗神的事,一直都吃着药不敢停。这件事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就撑不下去了。原本少费神安心静养还能多些时日,但是为了替我安排后路,硬生生熬尽了最后一滴心血。”
“你的兄长生前应该方方面面都为你想到了,想来你是他在世上最后的挂念,也该保重自己些许。”祝春时安慰道,“何至于走到现在这个局面。”
冯燕如冷笑,眼神锐利如剑,“六奶奶,你知道我母亲兄长接连去世的时候,冯家那些人在做什么吗?他们吞了我母亲的嫁妆,欢欢喜喜的庆祝姨娘扶正,冷血的说我兄长有今日这个结果是咎由自取,甚至还想把我卖给县令做妾,好攀附人家。要不是有几个兄长留下的忠仆救我,我早就死在襄宁了。”
“既然要给人做妾,那我为什么不找一个身份更高的人?他们今时今日能仗着我身后无人势单力簿而欺辱我,来日我凭什么不能仗着势大欺辱回去?”冯燕如擦干净眼泪,方才显露出来的那点柔弱也尽数随着泪水的消失而无影无踪,“我知道我这么做对不起三奶奶,但俞三爷是我目前能接触到身份最高的那个人,他人真的很好,我带着仅剩的仆人来到京城,打听到二叔早就离京,又被纨绔调戏,是俞三爷出现救了我,还因为兄长的关系给了我栖身之所,如果有选择,我绝对不会牵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