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扇着手中的蓑帽,看了一眼朱元璋,动了动干裂如田地的唇:“咱只是在寻思,哪一块地方最干,裂口最大,等会挖坟时好省点气力。”
朱元璋一皱眉:“老人家,旱灾年景都不好过,朝廷定会放粮救灾,何故如此?”
“放粮?”
老人打量着朱元璋,呸了一口,却没有什么唾沫:“朝廷若是管咱死活,还会将咱迁到这鸟不生蛋的死人地方?哪一年都有放粮,可哪一年没人饿死,呵呵,外乡人吧,放粮是一码事,能不能吃到放的粮是另一码事,去休,去休,莫要打扰老头子喘这最后几口气。”
朱元璋拦住了想要发作的张焕,说了句:“帮他挖个坑吧。”
“啊?”
张焕等人不理解,但还是接过老人手中的锄头去挖坑。
地很干旱,挖坑不容易。
待坑挖好之后,朱元璋看向老人,缓缓地说:“等这一次放粮你看看,若能吃得到粮,这坑就留你百年用,若吃不到粮,咱看这坑还是可以再挖大点,多埋点人。”
老人接过锄头,不明所以地看着离去的朱元璋等人,黝黑的脸看着脚前的坑,嘿嘿一笑:“总算是有个死的地了。”
朱元璋走过很长的路,亲眼看到了一个个败落的村子,寂寥的人烟,这里既没有帝都的喧嚣,也没有帝都的安详,如同安静的坟墓,一座连接一座。
原本两百户人家的村落,竟只剩下了一百一十户守着,一问之下,不是死了,就是逃了。而留守的百姓,也都是因为畏惧朝廷的威严,战战兢兢不敢逃。
百姓苦,苦的程度,让朱元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凤阳这里,似乎还依旧停留在自己造反的那一年,时不时有人饿死,病死,有人拖家带口想要逃难,有人被军士殴打,被官府奴役。
这里的百姓,似乎从来都没过上好日子过。
老天似乎并不眷顾这一片土地,十年之中,不是干旱年景,就是洪涝年景,亦或是干旱、洪涝一起来。
顾正臣说要解决句容人的吃饭问题,可谁来解决凤阳人的吃饭问题?这里不是没有官员,就连李善长也在这里,可老天不照顾这里。
朱元璋越走,越心惊,越看,越不安。
若是选择凤阳作为帝都,那出都城之后,将是满目疮痍与荒芜。在万国来贺时,看到如此凄凉场景,那大明的威严又何在,大明的强盛又如何彰显?
一个破败的国都,支撑不起帝国的荣耀。
自己原以为迁移来人口,迁移来富户,就能改变这里落后的一切,可终还是错判了。人多,不能解决土地问题,不能解决天时问题,反而会带来诸多问题。
朱元璋停下了脚步,目光看向远处的官道,一批批百姓拉着粗大的绳子,巨大的石头在滚木之上一点点移动,残暴的军士挥起了鞭子。
有人倒下,鞭子连连。
有人咬牙,血痕不断。
这就是我的王朝,我的故土,我的凤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