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坐在沙发上,不自然地搓着手,显示着他内心的窘迫和焦灼。
许久,他叹了一口气。
“江跃啊,老师惭愧啊。以前读史,有句话说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从前我对这句话理解不深,临到头来,才知道像我这种读书人,确实空谈太多,社会能力太少太少。以至于我现在每天苦思冥想,头发大把大把掉,还是想不出一个像样的打算。”
老孙语气有些低沉,甚至有些伤感。
平时,他从不会在学生面前自揭其短,终究还是要保留一些师者尊严的。
可面对这两个优秀的学生,老孙彻底卸下了那点尊严防线。
这段时间的彷徨压抑,也需要有亲近的人倾诉一番。
正如老孙说的那样,他不是没考虑过今后该怎么办。
可想来想去,还是束手无策,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说出这番话来,老孙自嘲地笑了笑,抓起茶几上的烟,又看了看身畔的韩晶晶,又打算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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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晶晶倒是没那么矫情,主动拿起打火机:“孙老师,我帮你点火。”
烟酒这种东西,虽不能解愁,但是烦闷的时候来那么一口,倒的确能舒缓一下情绪。
“江跃,晶晶,不怕你们笑话。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我孙斌年轻时也曾意气风发,觉得自己能干一番大事业。可现实真的狠狠毒打了我。你们看我,事业高不成低不就,家庭也没立起来……”
江跃劝道:“老孙,你也别太自责。别人怎么看我不知道。在我们眼里,你是扬帆中学最优秀的老师。至于家庭,谁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是啊,孙老师,你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个正直善良,学识丰富的孙老师。”韩晶晶也劝道。
孙斌弹了弹烟灰,自嘲道:“被你们两位最得意的门生夸赞,我是不是应该找回一点点骄傲?”
“爸爸,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最优秀的爸爸呀。”夏夏本来在沙发边上搭着积木,居然也听了一耳朵,扬着小脑袋,认真地道。
哪怕孙斌是块坚冰,面对女儿如此纯真的眼神时,也要瞬间融化。
“江跃,晶晶,不怕你们笑话,这些天,我甚至想过各种最坏的可能。要不是夏夏,我完全可以坦然面对任何糟糕的结果。可是为了夏夏,哪怕再卑微,再无力,我也得努力地活着啊。”
孙斌本来就是一个特别注重家庭的人,不然也不至于长时间一拖四,负重前行,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孙老师,你也别想太多,咱怎么就卑微了?你现在的日子,不知道多少人都羡慕呢。就说这满屋子的物资,多少人眼红?多少人佩服你的先见之明?多少人想跟你套近乎,巴结你,从你这捞到一些好处?”
老孙苦笑道:“要说先见之明也是你江跃的,要不是你多次提醒,我还真没这先见之明。”
韩晶晶笑道:“我们都是你的学生啊。学生的先见之明,那肯定有老师的一份功劳哦。”
江跃和韩晶晶你一言我一语,倒是让老孙压抑的心情好了很多。
正说时,楼道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老孙面色一变:“又是来借粮的,这些天越来越多了。都是多少年的老同事,我有时候真是狠不下心来拒绝啊。可是一想到夏夏哪天会忍饥挨饿,我不得不做这恶人啊。不怕你们笑话,有时候我真有些担心,哪天他们借不成,会不会有更过激的行为出现?”
真到忍饥挨饿的时候,过激的行为肯定是有的。
梆梆梆,敲门声很重,反映着来客人情绪。
江跃制止了准备直起身去开门的老孙:“我去开。”
“老孙,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给我一罐奶粉,我家云宝的奶粉喝完了,各种辅食也见了底,我算是没辙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吧?”
这人穿着一件衬衣,胸口故意敞开,露出部分结实的胸肌。
江跃却认识这人,是扬帆中学的一位年轻体育老师,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姓何。刚结婚没两年,一米八以上的大个头,虎背熊腰,尤其是那健硕的胳膊,都快赶上普通人的大腿了。
这人一通碎碎语之后,发现开门的居然不是老孙。
有些意外地瞥了江跃两眼:“怎么是你?”
江跃是扬帆中学的大名人,哪怕是没教过他的老师,基本上都认识他。
见到开门的是江跃,这位何老师本来有些粗暴的态度,勉强挤出了一些尴尬的“诚意”。
“是我。”
江跃语气并不凶,但也谈不上多么客气。
这家伙敲门梆梆梆完全没有什么客气,门一开就一通吠,口气也完全谈不上客气,基本上等于是强行索要了。